本報記者 李林 實習生 單鵬《中國青年報》(2014年09月13日04版)
  弗蘭克(右)、雷歐(左)與以色列士兵在一起。(照片由本人提供)
  弗蘭克在豹-2坦克上擺弄機槍。(照片由本人提供)
  游戲和戰爭到底相距多遠?在今年4月以前,11歲的雷歐和10歲的弗蘭克並沒有概念。直到有一天,爸爸卡爾把幾張機票擺在兄弟倆面前:“走吧,我們去以色列。”這位父親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——帶孩子們去看一看,現實中的戰爭是什麼樣。
  帶迷戀槍戰游戲的孩子去以色列
  事情起源於雷歐和弗蘭克平時的小愛好——玩槍戰游戲。和大多數中國小朋友一樣,八九歲時,雷歐和弗蘭克也開始玩起電腦游戲,他們接觸的第一款游戲就是以“二戰”為背景的“使命召喚”。父親卡爾說,兄弟倆平時也會玩一些益智類小游戲,但“槍戰游戲是他們的最愛”,比如“憤怒的小鳥”。槍戰游戲中炮火連天的畫面,似乎更吸引兩個男孩子。
  “這恰恰是我所擔心的。”卡爾說,“他們並不瞭解戰爭對於人類、尤其對於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麼。我擔心他們以為戰爭就是游戲。”
  卡爾是一名自由記者,常年報道中東新聞,也因此親歷過不少由民族、宗教、國家利益引發的矛盾和衝突。卡爾覺得:“孩子們有權知道戰爭的真相。”他想讓孩子們明白,戰爭不是娛樂,也絕不像游戲表現出來的那樣有趣。
  去年11月的一個傍晚,卡爾在飯桌上提出了去以色列的計劃。在雷歐和弗蘭克眼裡,一直不太支持他們玩槍戰游戲的爸爸又在開玩笑。兄弟倆嬉笑著滿口答應:“去以色列?哦,這太瘋狂了。”
  初識耶路撒冷
  今年4月,機票真的擺在面前,兩個小男孩這才回過神來:爸爸這次是來真的。雷歐和弗蘭克有點害怕了:“我們真的要去嗎?”他們對以色列的認識,多半停留在卡爾以前拍過的照片上。
  “他們只知道那裡有衝突,但為什麼會有衝突?以色列人與巴勒斯坦人、敘利亞人之間又是怎樣的複雜關係?這些深層次的問題他們並不懂。”卡爾說。
  卡爾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,去以色列,對兄弟倆的膽量是個考驗。他對雷歐和弗蘭克說,那裡其實並不是天天都在打仗。
  經過長途飛行,一家人在凌晨3時左右抵達特拉維夫。爾後又轉乘大巴,來到了他們的第一站耶路撒冷。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,基督教徒、穆斯林、猶太教徒都把這裡視作聖地。然而,字面意思代表 “和平”的耶路撒冷,卻經歷過無數的戰爭。
  卡爾叫醒沉睡中的孩子們,雷歐和弗蘭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,向車窗外望去。耶路撒冷老城的西牆下,一群猶太教徒已經開始祈禱。雷歐和弗蘭克好奇極了,眼神里流露出興奮和驚奇。卡爾說:“在瑞典,大多數人是無神論者,所以孩子們很少能見到這樣的場面。”
  舒阿法特難民營:另一個世界
  在耶路撒冷參觀過哭牆、阿克薩清真寺、博物館之後,第二天,卡爾一家趕往舒阿法特難民營,開始真正感受戰爭給這裡留下的傷痕。
  舒阿法特是耶路撒冷東部的一塊巴勒斯坦人聚居區,難民營位於舒阿法特東部,如今受以色列管轄。卡爾說,按照以色列人的說法,這裡的居民也是耶路撒冷人,享有與以色列人同等的權利和待遇。“但以色列人給予他們的非常有限。”卡爾說,為了防止巴勒斯坦人涌入耶路撒冷,以色列人修建了一道高高的隔離牆。牆的西邊,是文明、穩定、富饒的耶路撒冷;牆的東邊,則是破落、混亂、貧窮的難民營。連通兩個世界的,是一座小小的軍事檢查站。
  在這個軍事檢查站,卡爾一家與他的老相識、導游羅尼會合。羅尼是猶太裔以色列人,作為聯合國人權工作的志願者,她的主要工作,是確保在檢查站執勤的以軍士兵尊重過路的巴勒斯坦人的基本人權。一旦出現以軍士兵虐待巴勒斯坦人的情況,羅尼就會及時向聯合國報告。如果遇到巴勒斯坦人因孩子生病急著進城找醫生這樣的急事,羅尼也會與以色列士兵斡旋,說服士兵為巴勒斯坦人開闢一條快速檢查通道。
  “這裡沒有真正的戰爭,一直是被占領的狀態。但占領也是戰爭的一部分。”面對好奇的雷歐和弗蘭克,羅尼講解起來,“在被占領區,人們沒有反抗的機會,沒有爭取新生活的可能。他們曾試圖反抗,但最終還是放棄了。”
  跟著羅尼,卡爾一家通過軍事檢查站,來到舒阿法特難民營。眼前的景象讓弗蘭克和雷歐驚獃:樓房一幢挨著一幢,毫無次序地建在一個小山坡上;又窄又暗的小巷子把這些房子割裂開來;到處都是垃圾和焚燒後的灰燼。
  “他們就住這裡?”弗蘭克和雷歐不敢相信,那些與他們年紀相仿的孩子,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。
  更令他們吃驚的是,在難民營兒童學校的旁邊,竟然還有一家公開的毒品交易市場。
  在羅尼的引導下,卡爾一家見到了馬耶德·西阿直。他是當地一個醫療站的醫生,同時也是那裡的負責人。“不少孩子在這裡接受治療。有幾個吸入了催淚瓦斯,還有幾個孩子的頭部需要縫針。”馬耶德對雷歐和弗蘭克說,因為這幾個孩子向士兵扔石子,士兵用步槍的槍托還以顏色,打破了他們的頭。“還有三個孩子的脊椎被橡皮子彈射穿,這輩子只能坐輪椅了。”
  雷歐和弗蘭克沒有說話,但眼睛里充滿憤怒。他們在瑞典的生活無憂無慮,若不是親眼所見、親耳所聞,兄弟倆很難相信這裡的同齡人生活竟是如此凄慘。卡爾發覺,兄弟倆沒有了參觀耶路撒冷時的興奮,開始變得有點沉悶,似乎在思考著什麼。
  離開舒阿法特難民營時,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。卡爾忘記把信用卡從口袋里拿出來,過安檢時,卡片中的金屬觸發了警報。但以色列士兵十分友善:“沒關係,你過去吧。”但當幾個巴勒斯坦人在卡爾身後通過檢查站時,士兵立刻提高警惕,翻看包裹、搜遍全身,以防他們偷偷攜帶“不該帶的東西”。其中幾人經過安檢門時警報並沒有響,但士兵還是警覺地命令他們再過一遍。看到這一幕的雷歐和弗蘭克當時沒說什麼,但回到瑞典後雷歐提起了這一幕:“那些士兵是在故意刁難巴勒斯坦人。”
  戈蘭高地雷區:戰爭留下的傷痕
  離開難民營,卡爾又帶孩子們去了戈蘭高地。
  在1967年的“六日戰爭”中,以色列從敘利亞手中得到了這塊戰略要地,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來自敘利亞的軍事威脅。到1973年時,敘利亞發動“贖罪日戰爭”,試圖奪回這塊被占領的國土。兩個中東軍事強國在這裡殊死搏鬥,戈蘭高地也多次易手。以色列挺到了最後。雖然硝煙已散,戰爭卻給這裡留下了2000多個觸目驚心的雷區。
  進入戈蘭高地,警告牌隨處可見。上面用英文、希伯來文、阿拉伯文寫著:危險!地雷!雷歐和弗蘭克問爸爸:“這裡真的有那麼多地雷嗎?”卡爾心情沉重地回答:“是的。如果你走錯一步,就會被炸成碎片。”雷歐和弗蘭克似乎有些害怕了,謹慎地盯著地面,不敢輕易邁出一步。
  敘利亞就在戈蘭高地的東邊。兩地交界處,綿延著數公里長的鐵絲網和電線。再往東60公里,就是大馬士革。望著看不見盡頭的鐵絲網,卡爾對雷歐和弗蘭克說:“反對黨和政府軍正在那裡激戰。”
  兄弟倆再也不玩“使命召喚”
  再次回到特拉維夫,已經是七八天之後。這裡沒有難民,沒有貧窮,也沒有戰爭。卡爾帶著兒子們來到海邊。藍色的地中海揚起陣陣海浪,拍打著岸邊的礁石。游人們悠然自得地徜徉在金黃色的沙灘上。沒有人知道,剛剛過去的這些天,卡爾和他的兩個兒子經歷了什麼。雷歐悄悄地告訴卡爾:“以後我們還會回來,我們需要知道的還有很多。”
  卡爾告訴記者,他驚奇地發現,回到瑞典後,雷歐和弗蘭克的愛好發生了變化,曾經迷戀的游戲“使命召喚”,他們再也沒玩過。這是卡爾沒有預料到的。他說:“當初我只是想,只要他們知道真正的戰爭是什麼樣子的就行了,回來繼續玩槍戰游戲也沒有關係。”
  有一天,雷歐還跟爸爸討論起為什麼會有人來瑞典避難。卡爾知道,以弗蘭克和雷歐的年齡,現在還很難明白所有的事,即使他們看到了什麼,也只是停留在感官層面。“但是,無論孩子們對戰爭有什麼程度的瞭解,他們至少知道了一件事——戰爭並不像游戲里表現的那樣有趣。”卡爾說。
  本報北京9月12日電  (原標題:戰爭遠不像游戲那樣有趣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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